【云涌】
<序>
雨夜。
杀手伏在窗台上，隔着雨雾观察着马路对面那栋装潢精美的酒店。
南方的冬天漫长而阴冷，尤其是这样的晚上，刺骨的寒。不知是因为冰冷的雨，还是因为战争的接近，街面上的行人很少，清清冷冷的，在这样的繁华地段，还真是少见。
冷风把窗帘吹的轻轻浮动，杀手白皙的手背被冻得通红，手心却因为紧张沁出细汗来。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，集中精力。
酒店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，服务生拉开大门，一行人缓步走出。
近在咫尺的距离，杀手手上是一把德国制造的新式狙击步枪，她熟练的辨听计算风速，目标已被锁中。
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西装革履的女孩，她看起来很年轻，明明生了副冷峻的眉眼，却笼罩在一片慵懒玩味的神色中。杀手皱皱眉，阖起一只眼睛瞄准。
“当你在瞄准镜里观察，全世界只剩下你和目标。”杀手的脑海里响起这么一句话，是她第一天学习狙击的时候，那个该称为老师的女人教给她的。
杀手稳稳的托着枪，她只需要轻轻地扣动手指，就可以结束任务回去宵夜了，可是她沉着脸，迟迟没有行动。
杀人对她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压力，她本身就是为了做一杆枪而被训练出来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子弹送进对方的胸口。杀手在心里告诫自己。
瞄准镜中心的女孩子一无所觉，客套的送走了几名年长的男子，现在正扯着领带打哈欠。
“砰——”子弹从枪膛中呼啸而出。
流光溢彩的橱窗化为一摊碎片，所有人惊恐的抬头，酒店内的人群骚动着，女人的尖叫声听起来格外尖锐。
任务失败。
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几乎瞬间发现了杀手的位置，毫不犹豫的举枪射击。杀手撤回枪支，半蹲靠墙躲过了一波射击，马上撤退。
袁一琦站在哄乱的人群中，眯着眼睛望向那扇狙击的窗口。
警察厅的人很快就来了，刘炅然从车上跳下来，一身制度穿着很是笔挺，她大步走到袁一琦身边，“什么情况啊这是？”
袁一琦耸耸肩膀，“被人盯上了呗。”
“最近得罪什么人没？”
“多了。”
<一>
1930年的冬天，黑夜无月。风把散碎的枯叶吹得沙沙作响，黑色轿车在歪七扭八的窄巷中穿梭，轮胎弹开石子的声音惊动了瑟缩在墙角的猫，它抬头望着那明晃晃的车灯，跃身跳入暗色中。
车子在稍微宽敞的巷口停稳，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先下了车，殷勤的拉开后排车门。冷风吹进车里，一个劲儿的往领子里钻，今天该带个围巾出来的，袁一琦揉揉鼻子打出了一个喷嚏，想起自己刚刚痊愈的感冒，紧忙拢了拢夹克外套，才慢悠悠的下了车。
好在目的地不远，转过拐角之后，她已经远远看到了Miyo的身影。
“呦，大小姐，你还知道来啊，”Miyo甩了个白眼，“这萧瑟的冷风早就吹凉了我的心。”
袁一琦笑嘻嘻的迎上去，勾着Miyo的肩膀解释，“刚才去给我爸跑腿，耽搁了耽搁了。”
“我也很忙的好吧。”Miyo说着迈开步子，“快走，这儿好冷。”
“好好好，我们蜜柚柚是有事业的女人。”袁一琦一本正经的点头，“一会儿多吃点，我请。”
袁一琦今年十八岁，家里的独女。战事吃紧，国内环境不好，她从小就被家中送到伦敦念书，视若珍宝千呵万护的养大，今年年初才回国。袁家的大小姐有一副讨人喜欢的好皮囊，又是天生爱玩的洒脱性子，十足的公子做派。回国还不到一年，城中的富家子弟们便结识了大半，成日里呼朋引伴的潇洒作乐，日子过得美哉快哉。
不过偶尔也有缺银子的时候，只好插手管管家里的生意，补贴一下口袋。
袁一琦和Miyo一起走进一家规模中等的饭店，黑西装的保镖们跟在后面。
已经接近打烊时间了，店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。袁一琦挑了一张桌子坐下，原本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赶紧凑过来，点头哈腰的递上菜谱，招呼着伙计端茶送水。
“这儿的水晶虾仁还不赖，我记得你挺爱吃的。”袁一琦草草看了一眼菜谱，然后递给Miyo，“你来点吧。”自己则专心致志的喝茶。
袁一琦也算这家店的熟客，伙计一瞧见她来，很有眼色的上了店里最好的大红袍。茶叶在滚烫的热水中舒展，袁一琦抿了一小口，点点头表示还算满意。
老板刚松了一口气，女孩便不徐不疾的开口，“说起来现在也是月末了，张老板近来生意做的可好？”
“马马虎虎，糊弄日子而已…”老板说的犹豫，瞟了一眼袁一琦身后高大的保镖，声音渐渐弱下去。
袁一琦不说话，只顾着喝茶，店内稀零的食客们察觉到异状也纷纷嘘了声，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，此刻Miyo翻阅菜单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格外违和。
“入了冬出门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，又得撑着店里的开支，流水也是入不敷出…”老板的腰板更弯了些，“您看这这保护费能不能宽限几天…今儿这顿算我请您…”
袁一琦皱皱眉，凝视着茶汤中漂浮的茶叶，“张老板的生意做的还真是精明，都讨价还价到我这儿来了。”她抬眸把目光放到老板脸上，刚刚还平静如水的眸色蓦地转晦，锋利的锐气刺的人脊背发凉。
黑衣保镖察觉到袁一琦眼中的杀意，粗暴的板着老板的胳膊把他按押在桌上，店内一片哗然。
袁一琦接过保镖递来的手枪，熟练的拉开保险，在手上转了一圈，“啪”拍在桌上。勃朗宁手枪冰冷的枪口正贴着老板的鼻子，老板双腿一软，正要跪倒又被保镖架住。
Miyo眼皮都没抬一下，淡定认真的看着菜单，嘴角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戏谑。
袁家做的是黑道生意，不过袁一琦其实是这一行当里出了名的二世祖，不乐意掺和那些暴力血腥的打打杀杀，只在兜里没钱的时候出门收收账。这几招看起来有模有样，实则只是吓唬吓唬老板。
“哗啦——”跑堂的伙计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，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，一个恍惚撞倒了摆放碗碟的架子，惹出了不小的动静。
“对…对不起，袁小姐…”老板磕磕巴巴的道歉，脑门上冷汗涔涔。
袁一琦一脸不耐烦的神色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，店门突然被人推开，黑色的风涌进来，打断了她的思路。
来人是两名年轻的女子，都是警察的制服，本来别在腰间的警棍已经拿在手里，是刚才那一架子碗碟砸碎的声音引来了她们。
袁一琦瞥了两人一眼，压根儿没当回事，用眼神示意手下继续。保镖振臂用力，老板疼的惨叫连连。
一道人影闪到保镖身前，拽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扯，力道之大竟让身形剽悍的保镖失去了平衡，不得不放开老板，后退了好几步，老板也一下瘫倒在地。
袁一琦正要起身，沉甸甸的警棍已经压在了她的肩膀上，“别动。”年轻的女子低声说到。
袁一琦抬头，对上那人的视线。什么嘛，虽然这人表情挺坚毅沉稳的，然而再怎么看也只像不施粉黛的学生，眼睛像一面清澈的湖。
保镖显然不肯相信自己会被一个柔弱女子拿住，定了定神，再次向年轻的警察扑来，那女子只好暂时放下袁一琦，专心与保镖们缠斗，她的同伴也加入其中。
袁一琦这次只带了两个保镖过来，人数上是二比二，不过刚才那个眼睛好看的小警察显然不好对付，保镖们渐渐趋于劣势。
Miyo站起来，活动了一下手臂，本来只想着过来蹭顿饭，现在却撞上这么两个没头没脑的缠人角色，还得她帮忙动手，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。
“哎，别…”Miyo的手腕被袁一琦拉住，这家伙倒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，津津有味的打量着缠斗的几人。
“怎么，这两个警察不认识你？”Miyo问道。
“不知道，确实是生面孔。”
Miyo之所以这么问，是因为早在袁一琦刚回国不久，她那个叱咤风云的会长老爹就借着她十八岁的生日办了个聚会，整座城市有点头脸的人物都参加了。
差不多和杨过喊来江湖上的好友给郭襄庆生一个意思，宣布说这个黄毛丫头既是郭大侠的千金，又有他杨过罩着，后来郭襄出门闯荡，江湖上的各路侠客听其名号，便知有几分交情。
有袁会长的名声撑着，自然什么人都要触袁小姐三分，警察厅的长官也是如此，毕竟在这地盘上，敢公然与袁家为敌的人实在不多。
“喂！”Miyo在袁一琦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，“别看了，眼珠子都要粘人家身上了。”
“蜜柚，一会儿你带这俩兄弟先走，”袁一琦舔舔嘴唇，“我给你们断后。”
“断后？我看你是想和人家去床上打架。”Miyo用脚指头也能猜出好友那点儿心思，“不过，这小警察确实有点意思。”
“记得给我保驾护航。”
保镖们被打翻在地，吃力的在地上挣扎。
“呸！自己悠着点作。”Miyo破开大门，冲着倒地的保镖们大吼，“撤！”
保镖们踉跄着起身跟上，警察正欲追击，袁一琦稳稳的挡在她们眼前。
“沈…梦瑶。”袁一琦念出她胸前资料卡上的名字，随意的踢开脚边的碎碗片，凑过来确认，然后弯弯眼睛笑道，“很好记，沈梦瑶。”
沈梦瑶伸手抬抬帽檐，眼神越过袁一琦的肩膀去寻找逃脱的三人。
门外只有浓郁的夜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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